汉藏文化|汉族数术文化文献中保存了大量古代数术资料
2024-05-19 15:02
吐蕃时期随着汉藏文化交流逐步加深,很多与汉地数术相关的元素融入藏文化中,其中包括阴阳、五行、天干、地支、生肖等观念以及后来进一步演化出来的纳音、人神等思想, 现存敦煌文献中的一些藏文写本很好地印证了这一现象。
01
中医与数术之关系
中医与数术的关系密切,传统的中医学与数术理论都是建立在阴阳、五行学说基础上的。二者有共同的话语体系,阴阳、五行,天干、地支、六十甲子及八卦、九宫、纳音、人神流注等概念在中医和数术中都有所应用。这些在《素问》《灵枢》中都可见到。中医运气学说、子午流注、灵龟八法等,都是医学与数术结合的理法,是传统中医理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现今在中医临床上仍有使用。
作为藏历算学两大重要内容之一“纳孜”(黑算,即汉算)传承了千余年。藏文文献中保存了大量古代汉族数术资料,其中有些内容在汉文文献中失传了,有些与传世的汉文文书有一定差异。 翻译和研究藏文文献中的汉族数术资料,对汉族古代数术文化文献的保存和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藏医自古以来也是医、算结合。藏历算是西藏传统文化小五明之一,是藏医学生的必修课。历算的藏文为“rtsis rig(算学)”, 汉译时通常加“藏”字,称为藏历算。藏历算体系包括了星算(skar rtsis,俗称白算,或印度算)和黑算(nag rtsis,俗称黑算,或汉族算)两大部分。前者以观测天文、计算日月食、编历书为主,主要根据古印度《时轮续》的体系;后者对应于汉族的数术,主要包括命相、占卜、风水等多种。比较大的正规藏医院通常称为“门孜康”,意思是医药和历算院。小诊所称为“曼康”(医院、诊所)。
敦煌藏文医书、算书是现存最早的藏文文献实物。其中,医书中散见有中医药的内容,历算占卜类文书中更是随处可见汉族数术的内容。本文从已公布的敦煌本藏文占卜历算类文书中,归纳出相关的汉族数术内容。基于汉族数术传入西藏的文献记载,展示汉藏文化交往的悠久历史。
02
藏史中有关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将汉族数术文化带入西藏的记载,只反映了官方层面的交往,虽然凸显了数术在当时唐蕃文化交流的重要性,但忽视了双方民间交往在数术西传中的贡献。敦煌藏文文书中的记载主要反映了民间交往,而且也把汉藏交往的空间延展到青藏高原以外。 这些都弥补了藏史中民间交往史料的不足,对汉藏文化交流提供了有力的文献依据。敦煌藏文文书中有多篇涉及汉地数术材料。从文献编目和正式发表的译文、论文看,主要包括下述内容:
天干:天干这个概念在吐蕃时期文书中不常见。已释读的敦煌藏文文书中有音译和意译两种译(用) 法。其一,古藏文堪舆图中的文字部分有 8 个天干名称,都是汉文名称的音译。相关的释读已经发表;其二,意译的形式,见于藏文书函落款等处,与地支配合表示年份。文书的干支 用法与唐蕃会盟碑碑文上的用法一致。
十二生肖和地支:吐蕃时期采用十二生肖(藏文:srog)纪年法,这方面的例证有敦煌藏文文书《大事纪年》。此外,十二生肖还被用来算命。敦煌藏文文书有多篇十二生肖命相文书,罗秉芬、刘英华 ,陈践 ,陈于柱 等国内学者均做过一些研究。另外,关于藏汉对音十二地支与生肖对照文书,日本学者高田时雄曾做过一些研究工作 。傅千吉曾就藏汉天文历算中十二生肖与干支纪年推算及推算法关系做了研究,讨论藏汉民族纪年推算法的关系。汉文化中的地支在敦煌藏译本中译为生肖,这种用法见于藏文二十四山图暨藏文宅图中和纳音文书中 。
八卦:八卦名称在藏文中都是采用音译名,最早见于敦煌藏文堪舆文书中堪舆图上的文字部分 。
五行:五行学说的内容主要见于五姓归属五音经中。其中,五行生克顺逆这一段,给出了五行的名称和相互间的关系。另外,在六十甲子纳音表和五姓归属五音经也都用到五行。
五音:五姓分属五音经,将五音与五行对应,再将汉姓归类入五音中。日本和中国学者都发表过研究报告。
纳音:六十甲子纳音五行表。麦克唐纳和乌瑞有专题研究发表,遗憾的是,乌瑞将其误读为纪年用的一种特殊的六十甲子,并借此推测藏文史书中的年份,而未意识到其为纳音。
人神:敦煌藏文文书中的 brla 字对应于汉文的“人神”或“人气”,后世的藏文文书中人神写作bla。敦煌藏文文书中有 2 份,一是所谓“来自印度的外治法”中对人神禁忌的原则性叙述, 另一个是拟名为“一月三十日人神流注及禁忌”。除以上这些概念外,堪舆图中还包含了十二辰的部分内容。
03
敦煌藏文文书所载汉地数术材料
分类释读与评介
(一)藏文堪舆图及其反映的
干、支、卦和辰
敦煌藏文星占文书中的堪舆部分残存两幅宅图(二十四山图)和多个表格残迹。两幅宅图中有干、支和卦名,天干和卦名是藏文音译,地支是用十二生肖表示的。其中一幅还包含了黄道辰名。在此选录一幅宅图,并附部分复原文字。
敦煌本古藏文注文宅图 ——
角姓地形阴图,或商姓地形阳图(拟)
敦煌本古藏文注文宅图
上图为二十四山(路)图。其中有乾、艮、巽、坤四卦,甲、乙、丙、丁、庚、辛、壬、癸等八个天干,以及十二生肖代表的十二地支。此外五行八卦基础知识八字意义,在表的外围,与申、戌、亥、子对应处还标注了十二辰中属于黄道的四个辰。 这是现今所知年代最早的藏文堪舆图,也是最早的记载干、支、卦和辰名的藏文文书,干、卦和辰名仅见于这份文书。
(二)十二生肖和地支
藏文本可能的源文本
敦煌藏文文书中有两份十二生肖名称列表,一份是十二生肖纪年,另一份是十二生肖、地支名称对照表。现分别介绍如下。
敦煌本古藏文十二生肖纪年列表(P.t.0441v)
P.t.0441v 十二生肖纪年表。该表罗列了十二生肖纪年名称,藏文内容是“生肖 + 年”,词序与汉文一致。
敦煌本古藏文十二生肖纪年列表汉译
(P.t.0441v)
此外,还有一份敦煌藏文“十二生肖与十二地支对应表”:byi-ba-la-tshe, glang-la-, stag-la- vying, yos-bu-la-, vbrug-la-zhin, sbrul-la-zi, rts-la vgu, lug-la-vbi, -la-gzhin, bya-la-yevu, khyi- la-vshur, phag-la-hrav。这个对应表与汉文的内容一致。十二生肖采用意译,十二地支用音译。这份文书是仅见的一份地支音译名的敦煌藏文文书。 在敦煌文献中,十二生肖主要用于纪年,单独使用生肖纪年的用法见于吐蕃历史文书《大事纪年》。
敦煌本古藏文十二生肖与地支对照表列表汉译
《大事纪年》中的片段,段落开始处的红字是年份,依次是“兔年”“龙年”和“蛇年” 等,这是正规的官方史书中的用法。
敦煌本古藏文历史文书《大事纪年》
(P.t.1288)选
此外,在世俗文书(如 S.2228)中生肖纪年也很常见。
敦煌本古藏文世俗文书(S.2228)选
S.2228v 藏文文书中的一段,起始写的“猪年孟春十日……”,这是单用生肖表示年的例子。值得注意的是该文书中的汉文部分,也只用地支表年份,如“午年七月一日……”。 这说明,在日常生活中常单用生肖表示年份,而不是干支表示,这不仅是藏族,汉族也如此。
虽然敦煌吐蕃历史文书只采用十二生肖纪年,没有使用干支纪年,但在吐蕃时期的藏文碑铭和写本中已出现干支纪年。这些都是源于汉地历法。西藏本地的如:长庆会盟碑东面的藏文铭文(第 59,63五行八卦基础知识八字意义,66-67 行)有:阴金牛年(辛丑年,821)、阳水虎年(壬寅年,822)、阴水兔年(癸卯年,823)。敦煌第 365 号石窟洪辩题文上有阳木虎年(甲寅年, 834)。 这表明吐蕃藏人已经知道汉地的六十甲子纪年法。
敦煌文书中虽然有地支的音译名,但是在文书中未见使用,六十甲子中地支都是用生肖名表示的。具体说,藏人用阴阳五行表示天干、生肖表示地支,二者相配成六十甲子,用于纪年。这种纪年法并未推广,相关文献出自吐蕃占据的敦煌一带。如 P.t.1188 结尾部分,汉地年号和干支纪年并用,“天福七年(或是天宝十年?),辛卯年孟春月十五日……”。(按:天福七年不是辛卯,此似应是天宝十年农历辛卯年)迟至公元 11 世纪,藏族历算才采用类似于六十甲子的饶迥纪年。
敦煌本古藏文世俗文书(P.t.1188)选
其次,如十二生肖命相文书等,与敦煌汉文“推十二时人命相属法”内容大同小异。P.t.127v 十二生肖命相文书片段,“蛇年出生者……”,讲的是蛇年出生的人的命相。单纯按照生肖算命,而不是八字。这种命书藏文本有多份,在敦煌汉文文书中也有。罗秉芬、刘英华做过对比研究,推定藏文本系汉文编译本。第三,十二生肖表示地支用于堪舆文书(宅图)。
敦煌本古藏文十二生肖命相文书(P.t.127v)选
P.3288r(汉文字与空白的方框重叠部分)
(三)五行和纳音
命五行合逆
五行生克的内容可见于 P.t.127v2。这部分讲“srog”(命,地支,生肖)是否相合,命是以五行来代表的,因此这段文字没有用生肖的词语,只讲五行的关系。共分两段,第一段只有一行字, 主题是“命不合者”,即哪两个生肖(地支)不合。第二段有四行文字,主题是“命合者”及“命不合者”。
敦煌本古藏文命五行合逆列表(P.t.127v2)
参考译文:命(srog,属相)不相合者:金与火不合,木与火不合,水与火不合。
命(srog,属相)相合者:土与水相遇者合,土与火相遇者合,土与木相遇者合,土与金相遇者合。二水相遇者合,二火相遇者合,二木相遇者合。二金相遇者不合,火与金不合,木与金不合。水与金合,水与木合。
上述内容是讲生肖的相合与相害,也就是命相是否相合。生肖对应地支,也分属五行(见表 3),所以用五行关系来解释生肖间的关系。这与中医的五行生克乘侮说法有所不同,不是中医的五行规则。当然, 这部分文字也不排除有一些抄写错误的可能性。
敦煌本古藏文五行与生肖、地支对应表(P.t.127v1)
五音、五姓与五行的关系
与五行相关的还有五音、五姓。P.t.127v3 是一份“人姓归属五音经”。讲了宫、商、角、徵、羽五音各自的五行属性,再依五音五行将姓氏归属于五类。所用姓氏包括单姓和复姓,是汉族姓氏。这个文书也是源自汉地,是汉文的藏译本。其经题直译为“(讲授)人的姓氏(rus-pa)归属于五音中的哪个的经”,可以译为“五姓归属五音经”。正文包括五段,依次讲宫(kung)、商(sho)、角(kog)、徵(ywu)、羽(ywi),每段内容架构(见表 4),可能是供敦煌地区的使用藏语的汉人或归化胡人使用的 。
敦煌本古藏文人姓归属五音经内容示意
人姓归属五音经题目和第一段“宫”音五行属性和宫音类的姓氏。
敦煌本古藏文人姓归属五音经(P.t.127v3)选
纳音文书
P.t.127v1 是纳音文书。麦克唐纳最早发现和介绍这段文字,将此认作“甲子周”,“一份完整的甲子周年表,由鼠打头的十二动物(生肖)周和双五行(five )组成。不过后世(藏文文献中) 写作‘lcags’(五行中的金),而在这里写作‘gser’(黄金之金)。这种特别的五行的排序与中世纪以来固定的(规则)不一致。”
关于其用途,乌瑞认为这段内容“显然不是或(至少)不是特指甲子周” 而是“作为占卜或(和)占星术的一种工具。”不过,他还是把这段内容看作是甲子周,“P.t.127v.1 中的一份完整的甲子表,是(有关甲子周)最早最值得关注的藏文记载之一。” 乌瑞并没有将其与纳音联系起来。笔者推定其为六十甲子纳音文书。详参见乌瑞的论文熊文彬汉译本和笔者的专题研究。
敦煌本古藏文六十甲子纳音文书
这段文字共九行,其内容是将五行与十二生肖依次相配,五行又分阴阳,每行先阳后阴排列,始于“阳金鼠、阴金牛”,终于“阳水犬、阴水猪”,共六十种组合。译文如下:
阳金鼠,阴金牛,阳火虎,阴火兔,阳木龙,阴木蛇,阳土马,阴土羊,阳金猴,阴金鸡, 阳火狗,阴火猪,阳水鼠,阴水牛,阳土虎,阴土兔,阳金龙,阴金蛇,阳木马,阴木羊,阳水猴, 阴水鸡,阳土狗,阴土猪,阳火鼠,阴火牛,阳木虎,阴木兔,阳水龙,阴水蛇,阳金马,阴金羊, 阳火猴,阴火鸡,阳木狗,阴木猪,阳土鼠,阴土牛,阳金虎,阴金兔,阳火龙,阴火蛇,阳水马, 阴水羊,阳土猴,阴土鸡,阳金狗,阴金猪,阳木鼠,阴木牛,阳水虎,阴水兔,阳土龙,阴土蛇, 阳火马,阴火羊,阳木猴,阴木鸡,阳水狗,阴水猪。
上述内容与 P.3175.1 内容一致,显然是从 P.3175.1 这类汉文纳音文书翻译的。藏历甲子周(lo-rgan- drug-cu-pa)的禄(dbang-thang)、命(srog)、身(lus)、运(klung)和宫(sme-ba)等都按依一定的规则与五行对应。其中,禄和天干的五行一致,命和地支(生肖)五行一致,身就是纳音,它的五行与地支五行是母子关系。此藏文写本所列五行次序与六十甲子纳音(身)五行完全相同, 因此,可确定此写本中的五行是纳音五行。
不过,这个藏文六十甲子纳音与汉文本在表述形式上还是有所区别的,这个藏文本六十甲子纳音表存在很大疑问。首先,六十甲子纳音五行不分阴阳,而藏文写本中的五行分阴阳。 藏历胜生周的阴阳五行(藏文)对应天干,生肖对应地支。P.t.127v.1 中的五行不是对应天干,而对应于纳音。那么写本中如何表示天干呢?用一个五行(配阴阳)同时表示天干和纳音的话是不可以的,因为纳音与天干内涵不同。
关于干、支、纳音的特性,《李虚中命书》有论述:“三元者,干禄、支命、纳音身,各分衰旺之地。干主名禄贵权,为衣食受用之基;支主金珠积富,为得失荣枯之本;纳音主材能器识,为人伦亲属之宗。支干纳音之气,顺四柱以定休囚禄马神煞之方,分二仪以求胜负劫灾天岁。”《三命通会》卷一还指出六十甲子、纳音、干支三组概念的区别和关系,即“六十甲子历也,纳音律也,支干纳音之别也”。
纳音的五行不是由干、支决定的,而是由数决定的。《三命通会》引《路史》的话说:“甲、乙木,丑、未土,子水,午火,六者无一金,而风后配合,乃以甲子、乙丑、甲午、乙未为之金,此出乎数然也。”张景岳《类经图翼》卷一给出了“六十花甲纳音图”。
五曜、五方、五行对应关系
敦煌藏文文书 P.t.76r(原推定为 v)星占文书中有一段关于五行、五曜和五方。
星占书之五曜、五方、五行对应关系
这部分卷子右半边残缺,文句不完整。笔者据残存文字推拟出阙文(置于方括号内)。译文如下:木曜(属)东方……[主木,火曜(属)南方主火,金曜(属)西]方主金,水曜(属)北方主水,…… [土曜(属)中央主土。]
(四)人神流注与禁忌
人神在敦煌藏文文书中已发现两处记载。其一是P.t.1044,人神禁忌疗法的来源,人神在治疗上的禁忌。由于是讲印度的疗法,不在本篇论述。
对人神流注和禁忌更为详细具体的论述见于 P.3288r。该写卷的第 198-220 行(共 23 行)是人神禁忌文书。收载了一份人神禁忌月周期表,并说明了出处和用法。这是现存最早的藏文人神日忌文书抄本。第一段是人神禁忌总论(198-201 行),第二段是人神禁忌时日(202-220 行)。笔者对这两个文书的释读和研究,陈于柱对 P.3288 逐日人神做了释读。在此摘引如下:
最初的这 4 行(198-201 是第一段),讲了“人神”禁忌学说的来源和基本原则,即人神所在之处禁忌火灸和放血。该写本部分字迹模糊难辨,无法完整释读。只能断断续续地对译出一些只言片语,借此还是可以窥测原初文本的一些内容。
人神禁忌文书(总论)
参考译文:……,蟾蜍消长……,和……,和“帕让然夏”所……(著)……的医治抄本中说,人神星宿所居之处禁忌火灸和针刺,出自汉地的(称为)“芒唐”的(经书),以及星宿……中得到的人神星宿(魂魄星宿),……相遇而不顺,当时于其上……(禁做治疗)。
第二段19行(202-220)是讲人神禁忌时位,即逐日流注和禁忌。其中,207 行起始部有缺损, 使得该出文字完全无法看到。第 220 行隐约可见半行文字,但字迹漫漶无法辨认,应是此段的结尾。
人神逐日流注和禁忌
参考译文:人神所在之处禁忌火灸和针刺,其日期(和禁忌部位)为:(每月)一日,依于足大趾和趾节而住。二日,依于足大关节踝部的内外而住。三日,依于腹内和大腿内侧之上而住。四日,依于腰部系带处和足部而住。五日,依于口内而住。六日,依于手和……下和腹部而住。七日,依于足踝内外而住。八日,依于手……[腕]和肘部而住。九日,依于……[男阴]、女阴和肛门部而住。
十日, 依于背脊和腰部而住。十一日,依于鼻部而住。十二日,依于额部以上和发际而住。十三日,依于牙齿而住。十四日,依于颈项、手虎口和胃内而住。十五日,依全身而住,针刺和火灸都不可以。十六日, 依于胸而住。十七日,依于口、齿和胸口而住。十八日,依于大腿、腹内和……各处而住。十九日,依于足踝下方和足心而住。
二十日,依于腿胫和外踝、腕部而住。二十一日,依于手小指和足大趾而住。二十二日,依于胸腹和足踝内外而住。二十三日,依于肝部和足而住。二十四日,依于手而住。二十五日, 依于手食指、足背和足心而住。二十六日,依于……[手]以上、肩以下而住。二十七日,依于膝部而住。二十八日,依于男阴、女阴而住。二十九日,依于大腿内外、膝部……而住。晦日(三十日),依于足大关节、足后部和足心而住……
从上述译文可知,此段内容与敦煌汉文人神流注禁忌文书大同小异。 这段文书虽然抄录在 星占文书当中,但与医疗关系密切,其主要用途是指导外治疗法,避免发生医疗事故。
敦煌本汉、藏文人神流注文书对照表
04
汉地数术思想对藏文化的影响
(一)关于汉地数术传入藏区的相关史料
汉族数术(即藏史所说的汉族历算)最早传入西藏的时间,迄今没有定论。据存世藏文史书记载, 汉族历算和数术传入西藏历史可追溯到在公元 6-7 世纪或更早。据《红史》记载,南日松赞在位时期“由汉地传入历算和医药”。《雅隆尊者教法史》也有相同记述 。但《红史》作者也承认,这一说法并没有可靠史料依据。《王统世系明鉴》记载略异,“从东土汉地和弭药地方取来工艺和历算书”。这些记载说明汉历算(包括数术占卜)早在隋代就传入西藏。
西藏历史学界公认的是,汉族历算不晚于 7 世纪上半叶传入西藏。即文成公主入藏时带去医药和卜算之书。文成公主在西藏指导建设寺庙宫殿,相关的传说故事更是家喻户晓。唐和吐蕃联姻,汉藏两地交往更加密切。有关这一时期汉藏交往的史料比较丰富。
《王统世系明鉴》记载,文成公主入藏时带去了汉地的历算、占卜文书。《汉藏史集》记载较详细,文成公主带来占卜历算之书 60 种。松赞干布王 派贾迦冬衮等四青年去汉地学习历算,跟随嘉赤摩诃衍等四位师父学习。返回西藏后他们翻译汉历算书, 并在西藏传授。唐代奉道教为国教,道教数术鼎盛。在吐蕃藏族印象中,汉族精于数术,擅长占卜。藏史、传统藏戏(如《文成公主》)和藏族民间故事文学中都有相关内容。
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入藏时带去医药学和历算数术经典,同期入藏的还有汉地的僧侣、医师、术士等。西藏伏藏文献《五部遗教》记载,吐蕃松赞干布时期,从汉地请来著名的佛教大师摩诃衍,由纳囊萨拉尊翻译汉医和五行算等论著。《王统世系明鉴》《藏汉史集》等西藏史书等也有类似记载。这些汉文经典被翻译为藏文,对藏医和藏历算的发展发生影响。
现存最早的藏文医书《月王药诊》就是汉地医学和数术传入西藏的一个例证。公元 8 世纪,《月王药诊》从汉地五台山传入吐蕃并被翻译为藏文。其中, 诊脉法中可见五行学说内容,尿诊法中的九宫格占察法等。这些确定是汉族医药内容,而且是汉族医学与数术结合的内容。 敦煌本藏文文书中的汉地数术材料,印证了藏史和藏族民间传说的相关记载,为研究唐蕃文化交流提供了重要的实物文献证据。
(二)数术材料的翻译、传抄
藏文本可能的源文本
前述藏文数术文书多数都可在汉文文书中找到相同或近似的内容。有些写本上还有汉文书的题目。结合藏族历算史的记载,可以确定这些都是来自汉语,主要是汉文文书的翻译或编译本。
敦煌P.t.127 十二生肖命相文书,与敦煌汉文“推十二时人命相属法”(P.3398),两者保存比较完好, 内容比较接近。这类文书的汉文、藏文本都有多个写本(多为残本),同一文种的各抄本并不完全相同。因此,不确定某个藏文是从哪个汉文本翻译或编译的,也不能确定藏文抄本之间是什么关系,也无法确定现存写本的抄写时间。敦煌文书中有多份汉文纳音,其中,P.3175.1 与 P.t.127.1 藏文纳音最为相近。
P.3175.1 纳音甲子
敦煌文书中有多份汉文人神禁忌文书,与 P.3288 人神流注列表相似,但没有完全对应的。显然,藏文人神流注禁忌文书并不是直接译自现存敦煌本人神禁忌文书。宅经图的汉文本有多种。藏文堪舆图有两幅相对完好的,藏文堪舆图与汉文商姓宅阴内容基本一致。可以肯定地说,它是汉文宅经图的编译。藏文人姓归属五音经相近的汉文本也有多种,姓氏罗列不完全相同,未发现完全一样的。藏文本显然是依据汉文本编译的,但无法确定直接蓝本。另一方面,这些文书中也加入了一些其他民族文化的影响。如:人神禁忌文书中提到了印度的疗法。中印古代医学对人神的认识的异同及其相互关系、相互影响,有待进一步研究。
汉文术语的藏译方法
在翻译汉文术语时,敦煌藏文文献采用了音译和意译两种方式。有些术语只有音译,或只有意译, 有些则兼有音译和意译。天干、地支都有音译的,天干音译仅见于堪舆图(P.3288),地支音译仅见于地支、生肖对照表,而没有见到其他用例。意译的形式,天干用五行配阴阳表示,地支用生肖表示,用于干支纪年。但除了在干支纪年外,生肖并不表示地支。八卦的名称仅有音译的,而且仅见于堪舆图。后世藏历算中的八卦也都是音译,但是译名的拼写与敦煌本略有差异。特别是“巽”音译为 stson,发音像是现代普通话的“zun”。
敦煌藏文音译汉语是基于唐五代西北方音。十二辰的名称是意译的,仅见于堪舆图中的一幅。五行的名词都是意译的。与后世文书相比,金的译名不同。敦煌本藏文纳音文书和五行文书中都译为 gser(黄金),干支纪年法中译为 lcags(铁)。后世的藏文五行和纪年文书都采用lcags(铁)表示金。五音的译名采用音译,也是根据唐五代西北方音。其中徵的发音比较特殊。
藏文本的传抄和使用
十二生肖命相文书有多个写本存世,这说明它的社会需求比较大,流传范围较广,流传时间比较久。在传抄、流传过程中文本并非固定不变,而是相对稳定的。当然,也不排除这些不同写本是根据不同汉文本翻译或编译的。其中还有些文书没有抄完,如:P.3288是一份未完成的抄绘本。在堪舆文图后面,还有与之同样大小的空白的方格图,与其后的汉文文书重叠在一起(见图 15)。显然,汉文抄写时间在后,是在废弃的藏文卷子上抄写的。
P.3288r(汉文字与空白的方框重叠部分)
汉族数术文化源远流长,内涵丰富,早已深入到古代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数术文化与中医密不可分, 藏族医药和历算也同样如此。汉族数术文化西传,促进中医药知识的传播。 藏族在吸收了中医药知识的同时,也深受汉族数术文化影响。在汉族与藏族及西部民族交往过程中,数术文化必然成为文化交流的重要组成部分。
汉族数术西传的过程中,受到当地民族语言和文化影响,在形式和内容上发生不同程度的变化。这些都丰富了发源于汉地的数术文化,相关各民族对中华数术文化传承和发展做出了贡献。中国传统数术文化,蕴含了中国各民族历史文化和心理,以及深奥的哲理和生存艺术,是中国各民族文化的血脉。 汉族数术文化西传,融入到相关民族的医药和生活习俗中,促进了汉藏等民族相互间的了解,也使得各族文化具有了共同的文化血液,为中华各民族文化融合发挥了积极作用。保存各民族的数术文化,研究其传播交融的历史,有助于增强各民族文化自信,增强中华民族凝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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